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講個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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講個故事

小郎君楞了一下,好像有點驚詫,又好像有點糾結。

他猶猶豫豫地擡起手,然後,捏住了她手腕下的袖子。

游丹庭笑了笑,隨他捏著袖子,就帶著人一階一階往下走。

“阿雪,我聽過一個關於僵屍的故事,你想不想聽?”

不等殷逢雪回答,她道:“不嚇人,挺奇怪的一個故事。聽不聽?”

“……聽。”

“從前,有一位小姐。

小姐夏天最喜歡在自家果園玩耍,蕩秋千,打果子,樂趣無窮。”

“忽然有一天,小姐在打果子的時候,聽見樹上有誰叫了一聲,小姐嚇了一跳,剛想跑,又覺得那聲音像人。

她膽子大,雖然四周並無仆從侍候,可手裏有一條長竿,也算個武器。小姐就提聲問:‘你是哪家的賊子,這是我家果園,你竟敢偷到這裏來?’

那樹上半天無聲回應,那果樹又極高,樹葉生得密密麻麻,小姐望了半天,一個人影都沒看見,便疑心是天氣太熱,自己曬暈了,就離開了。

第二日,小姐照常去果園玩耍,又要打果子,卻發現昨日那棵果樹下已有了一堆果子,還拼成了三個字——‘莫打我’。

小姐調皮,見這賊子膽小,心想說不打你就不打麽,她當即拿起竹竿,往樹上一頓好敲,果然又敲出聲音:‘小姐,你收了禮,怎麽還是要動兵?’

小姐道:‘本就是我家的果子,你會借花獻佛,卻不知還犯了盜竊之罪。’

那聲音道:‘小姐說得有禮,是我冒失了。’

話畢,無論小姐再如何敲打,那聲音也不再說話了。

是夜,小姐輾轉反側,第二日又去看,卻見樹下放著一只盒子,打開一看,裏頭竟是一塊上品翡翠,小姐立刻拿起竹竿:‘賊子,你是去哪裏偷的?’

‘這是我從山上撿來的,特意獻給小姐。請小姐免了我偷盜之罪,容我在樹上住幾日。’

‘你既這樣有禮,不如下來,好好說話。我家中富足,你若手腳健全,我倒可以讓你做個仆人。’

‘不是不遵小姐,只是我不是人,也就做不得仆人。’

小姐心中奇怪,想他既不是人,為何又能口吐人言。那聲音便解釋,自己是一只修行中的猿猴,未得人身,日日勤勉修行,這果子樹葉正合他的體質,實在難舍,故此才在這樹上常住。

這樣言論,小姐自然不信,那聲音道:‘既然如此,就請小姐閉上眼睛,我伸手下來,小姐一摸便知。’

小姐依言,閉目一摸,果然毛茸茸的。她心道不過幾個果子,猿猴卻能獻來寶石,何不做個順水人情?

猿猴聽聞小姐獻寶的要求,也連連答應感謝。

從那日後,小姐便每日去樹下撿寶石,與猿猴交往漸深,那猿猴本就知禮明義,小姐不覺動了心思,直到夏日將盡,小姐即將出嫁,她已對猿猴情根深種。

成親前一晚,小姐苦思輾轉,終於還是去尋了猿猴,明言心意,說自己不介意他是妖身,只願做他的妻子。

猿猴卻道,自己功德圓滿,正要向小姐告辭,明年夏日結果時再相見。

小姐嚇了一跳,便知猿猴對自己毫無情誼,她自覺受了貶低,心中羞怒交加,便道他若要離開,要麽就娶她,要麽就送萬兩黃金來。若都做不到,她就砍了這棵樹,叫猿猴再也得不到果子。

那猿猴聽了沈默片刻,道,既然如此,我去尋萬兩黃金就是。

小姐羞怒愈深,當即說自己要找人砍樹,轉身沒走兩步,便聽見身後嗖嗖之聲,轉頭一看,果然有個穿著儒衫的毛猴子下樹來了。

猿猴道:那我還是娶了小姐的好。

小姐大喜,還未上去半步——然後呀,阿雪,你猜怎麽著?”

故事講到此處,他們也走到了下降臺階的盡頭,轉個彎,就該朝上了。

殷逢雪想說‘有好幾種可能’,可他們走到盡頭,也就意味著,草把馬上就要燒完了。

他忽然覺得,她臉上的笑意,在火光逐漸轉暗的地道中,有幾分森然。

打了個寒顫,他想,不如順她的意吧。

“我害怕。”

可能丹丹就是想嚇他,聽見這話就真的笑起來了。

殷逢雪松了口氣,聽她低聲道:“然後小姐就醒了過來,她似乎睡在一個山洞裏,一睜眼,就瞧見猿猴走了過來。她有些奇怪,剛想問自己在哪兒,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。

猿猴道:‘娘子,五百年了,你終於有意識了。別怕,再等五百年,你就可以說話了。’

話音未落,小姐忽然想起,那時猿猴說要娶她,她興高采烈地,還沒走上半步,就被咬斷了脖子。

她比劃著問猿猴,你到底是什麽?

猿猴說:我是僵屍啊,也幸虧娘子是夜間來尋我,不然白天砍樹,為夫可真要被日頭曬沒了。”

謎底揭曉,故事說完。她問:“如何,不嚇人吧?”

殷逢雪先前已忘完了這是一個關於僵屍的故事,直到結尾方才醍醐灌頂,立刻追問:“後來呢?這是不是真人真事?小姐的父母親人如何了?”

“自然是真的。小姐的父母親人都被僵屍咬死了,因小姐死前含著執念,她才化了僵,不然其實也會直接死去。後來那小姐又等了五百年,能說話了,才趁機跑出來找到我,我就去幫她把那假猴子殺了。”

“那假猴子在果樹上做了一個長期陣法,以樹木為圓心吸取方圓十裏的靈氣,以此增長法力。小姐也不是真心愛他,只是旁人都未發現,小姐偏偏發現了,他就施術迷惑了小姐。就是小姐都是白天去找他,他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,直到小姐出嫁前一晚……”

她含笑道:“大概他也沒想到,即便成了同類,恨意也不會改變。”

殷逢雪好奇道:“兩千年的僵屍,又這麽狡猾……丹丹,你是怎麽除掉他的?”

游丹庭心道那會兒我還很菜,是靠功德娃娃機,在大白天把他抓出窩,直接屍道毀滅來著。

火光到此徹底熄滅,她擡手覆原僵屍草把,神態高深:“自然是靠法力,頗有一番搏鬥呢。”

殷逢雪正要表示敬佩,上方出口處忽然爆出一聲嘶吼,震得整條地道簌簌降下一層塵土。

聲源就在頭頂,向上的臺階少比向下的少太多。他們馬上就要進入真正的地窖了。

殷逢雪拍拍肩頭灰塵,擡首:“那是僵屍的……”唇前豎起一根手指,一轉頭,丹丹正盯著他。

“噓,乖乖的,不害怕,不出聲。”

小郎君果然不動彈了,她表揚似的點點頭,低聲道:“仔細聽。”

妖尊這麽說,一定有道理。殷逢雪盡力冷靜下來,仔細側耳傾聽。

剛開始,什麽都沒有,那一聲嘶吼過後,仿佛一切都安靜下來了。

他忍不住變出狐貍耳朵。這樣就聽得就清晰多了。

噠。噠。噠。碾過小石子,布料細微的摩擦。呼——嘈雜而細微。

凝神時,仿佛有節奏,可再一聽,又是雜亂無章。

這是……呼吸聲,和踱步聲!明明地窖裏關的是僵屍,怎麽會有呼吸?

他驚訝的表情太過明顯,游丹庭微微一笑,瞥向上方的目光卻有些冷意,她附耳輕聲道:“難不成,咱們也遇上了猿猴郎君?”

狐貍耳朵比正常耳朵高,游丹庭是站在上一階說的話,他不知道她是否俯身,可他的的確確被壓在墻壁上。

好癢,忍不住彈了下耳朵。

被狐貍耳朵打到鼻子的游丹庭:“?”

“隱身麽?”他極小聲地問。

游丹庭放下手,想了想,正要點頭,地道的那一頭卻傳來連片雜亂的奔跑聲,整個地道咚咚作響。

難道軍隊的人來得這麽快?可是地窖裏的事還沒搞清楚。

游丹庭當即帶著殷逢雪隱了身,就站在地窖門口等著來人。

誰知還沒等來人,殷素之卻忽然出現,他站在下方臺階上,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殷逢雪的耳朵,道:“我等會兒再解釋。”

話音剛落,那咚咚跑步聲已經沖到了底,門口三人定睛一看,竟然是狗爹!

大黑狗看起來是吐著舌頭狂奔了一陣,它停下來,沖著三人的方向叫了一聲,地道中的咚咚跑步聲卻沒停止。看來後面還有人。

上方的鐵隔板忽然打開了,露出一張中年人的臉:“大黑?你怎麽來了?爹娘他們呢?”

眼見狗爹要沖,三人立刻跳上地窖,其中殷逢雪因為是半狐形態,跳得稍微遠了點。剛站定,耳後忽然一聲長嘶,扯得他耳根發痛。

殷逢雪就是怕一驚一乍的東西,放在某個時代,他就是恐怖爛片的受害者。

這次稍微好一點,畢竟之前就知道這裏有僵屍,他強撐著回過頭。

果然,兩只白毛僵被關在一個大鐵籠中,正在朝他的方向瘋狂扒拉嘶吼。

地窖不大,卻有許多道出口,聯通著許多條密道。這一處窖中,除了這兩只僵屍,還有一個中年漢子,正是方才揭開頂板的人。

中年漢子跪在地道入口,焦急地等了一會兒,張老漢一行人終於爬上來了。

漢子把文老太扶上來:“娘,怎麽了?你們怎麽忽然下來了。”

“鎮子來了個新的——”文老太指了指鐵籠,“大黑的血沒用,我們看準機會跑下來的。”

張老漢忽然拍了下手:“嗨呀!我知道了!我知道了!那對兄妹,一定就是這兩個僵屍生前的孩子,他們不是沖著我來的,是沖著你來的——”

他指著文老太的,文老太被帶進他的邏輯,也跳腳道:“對啊!我說那丫頭怎麽不牽狗呢!”

漢子滿頭霧水,連忙問到底怎麽了,文老太就把事情三言兩語說了。

距她們推測,傍晚那對兄妹一定就是這對僵屍夫婦的孩子,父母走丟了,他們帶著狗來尋人,聽說此地有仙娘在,就想來問問。

張老漢一口咬定:“今下午我看見他們就奇怪,兄妹兩個出來,男的不說話,卻叫妹妹出來說話,這是個什麽道理?!我看,一定就是那丫頭主使的,先套了口風,再指揮她哥來嚇唬人!”

張家女兒道:“別的不說,倒是孝順。就是用錯了地兒。”

正旁聽的隱身三人:“……”

游丹庭緩緩道:“如果忽略一些細節,他們其實推斷得差不多了。”

漢子罵道:“這男的真不是個東西,竟然叫妹妹扮柔弱,四處辛苦!”

‘不是個東西’的殷素之轉頭看她:“我以為,這些細節不能忽略。”

媳婦道:“狗也不在了。僵屍怎麽知道自己把籃子扔了?可見就是騙人的。”

“……而且推斷得也不是很正確。”殷逢雪默默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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